舊作選篇(之45)
端午與屈原
(以下是由2017年和2010年端午節寫的兩篇文章,彙合而成。)
發表在2017年5月30日的文章。
端午節,又稱詩人節,紀念中國第一位詩人屈原。
屈原(約公元前340-前278)是戰國時代楚國人。與中原各國文化相比,楚文化有顯著不同。屈原之前,中國的詩篇只有無法考證作者是誰的《詩經》,屈原是第一位詩人。魯迅《漢文學史綱要》:「戰國之世……在韻言則有屈原起於楚,被讒放逐,乃作《離騷》。逸響偉辭,卓絕一世。後人驚其文采,相率仿效,以原楚產,故稱『楚辭』。較之於《詩》(即《詩經》),則其言甚長,其思甚幻,其文甚麗,其旨甚明,憑心而言,不遵矩度。……其影響於後來之文章,乃甚或在(《詩經》)三百篇以上。」中國後來成為詩的王國,可說是屈原帶動的。
由於語言年代久遠,《楚辭》也像《詩經》一樣,讀來不似唐宋詩詞那樣流暢易明。但《詩經》中的「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會啟動你無限遐想;《楚辭》中的「秋蘭兮青青,綠葉兮紫莖;……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今天讀來仍然艷麗感人。又想起《紅樓夢》中「襲人」這名字,最早典故應該是屈原《九歌》的「綠葉兮素華,芳菲菲兮襲予」。花氣襲予,帶來一陣淒美。
屈原最動人的詩篇當然是《離騷》了,其中一些句子,我年輕時讀後深思,就抄在筆記本上:「世溷濁而不分兮,好蔽美而嫉妒」;「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路漫漫其脩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那份對百姓和家國的深情,對追求良政的執着,終句是:「國無人,莫我知兮,又何懷乎故都?既莫足以為美政兮,吾將從彭咸之所居。」彭咸,是殷代賢大夫,諫君不聽,於是投水而死。屈原這個結句預示了他會作出與彭咸相同選擇,並因此而為後世留下悲壯的傳說和端午節的種種習俗。
近年有大陸學者對屈原之自沉,認為是不懂得政治需要妥協的不智,一死無助於政治的改進,反而忍辱妥協還能夠伺機施行良政。這或許是當今一些知識人為與極權政治合作而尋找的心理托詞。但屈原在《漁父》中已作了回答:「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寧赴湘流,葬於江魚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既然是舉世皆濁、眾人皆醉,混入權力層中,除了同濁同醉之外,還能夠有甚麼作為?
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屈原就被稱為「愛國詩人」。他的「愛國」,不是愛統一的中國,而是愛周朝各諸侯國之一的楚國。他畢生的政治追求,是抗擊強秦的侵略,維護楚國的獨立,實行清明的政治。實際上,分離狀態的春秋戰國時期,才是中國文化、思想、學術百家爭鳴的最輝煌時期。秦統一之後,焚書坑儒,百家寂滅,楚文化也消失了。
抗暴秦,避秦,移民潮,讓人想起屈原的《哀郢》。
2007年 6月19日端午節,我發表的一篇文章,講到《哀郢》。89年六四後,畫家黃永玉畫了一幅題為《哀郢》的大畫,全畫是穿大紅袍蓄長髮伏地吟詠的屈大夫,畫的上方,畫家抄下了屈原全首《哀郢》,最後畫家寫:己巳年仲夏日黃永玉接家書後奮筆作之於山之半居。己巳年即89年,這年夏天何以有此奮筆之作?當年我初看此畫,心中已戚戚然。詩句中的「去故鄉而就遠兮,遵江夏以流亡。」和結句的「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信非吾罪而棄逐兮,何日夜而忘之?」使人聯想到當時的中國局勢,並引起共鳴。
一年來,香港局勢大變,兩制的人身安全和自由的保障,日日向一國靠攏。《哀郢》的「去故鄉而就遠兮,遵江夏以流亡。」是香港人成為中國人之後,擺脫不掉的秦以後專制時代中國人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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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傳席:陳傳席(1950年9月-),男,江蘇徐州人,生於山東,中國美術史學家、美術理論家、書畫家,中國人民大學教授,中國美術家協會理論委員會副主任。
當代國畫可以用「很差」兩個字來評價,甚至應該說是一敗塗地、全軍覆沒。挑不出一兩個代表性畫家。問題的關鍵在於畫家文化的缺失。沒有文化功底,畫畫的基本功再好,作品格調也上不去。因此中國當代書畫沒有前途,難出大家。中國美術教育把畫畫淪為高考的終南捷徑。書畫是小道,當代國畫這麼差,主要是因為畫家沒有文化。
著名文藝理論家陳傳席接受本報記者專訪時稱:日前,韓國著名藝術家、美術評論家金兌庭對中國當代美術現狀提出了直率而尖銳的批評,認為「中國當代美術的確走到了危險的邊緣」、「藝術家寫得畫得都很快,自己的精神完全沒有了」。對此,向以直道而言行世的著名美術史學家、文藝理論家陳傳席表示完全贊同。在接受本報專訪時,陳傳席除了暢談自己的人生、學術歷程外,也對當下的中國書畫界進行了強有力的針砭—他強調,文化底蘊的缺失是當代書畫創作中的致命傷。
1、現代挑不出一兩個代表性的畫家
廣州日報:最近韓國的金兌庭教授對中國當代書畫現狀進行了「大批判」,您同意他的觀點嗎?
陳傳席:金兌庭的評論非常好,非常中肯,中國大多數評論家都難以說到這個點上。作為一個韓國人,能看得這麼清楚,很難得。
廣州日報:就您看來,中國當代書畫創作處於什麼樣的水平?
陳傳席:可以用「很差」兩個字來評價,甚至應該說是一敗塗地、全軍覆沒。早一點還有李可染、傅抱石、徐悲鴻等名家,現在卻是挑不出一兩個代表性畫家。我想,問題的關鍵在於畫家文化的缺失。沒有文化功底,畫畫的基本功再好,作品格調也上不去。因此,對中國當代書畫的前途,我個人比較悲觀,如果美術教育不改革,難以出大家。唐詩為什麼那麼昌盛?就是科舉考試要考寫詩,於是形成了社會風氣。現在美術學院招生,只看素描、色彩水平,不考傳統文化,不考《經》、《史》、《子》、《集》,畫家的文化修養能好到哪兒去?畫畫不過是淪為高考的終南捷徑。雖然現在很多美術院校中有所謂傳統文化教育,但那都是走過場。
一方面,畫家的素質不行,另一方面,當代的書畫熱卻可謂空前絕後,人人都想當書法家、畫家,對此,我很擔憂。像我認識的一位功力很深的醫生,他還在主持國家項目,卻拚命要調到畫院工作,他說當醫生很辛苦,而到畫院上班,每日優哉游哉,出去遊山玩水也是工作,錢也多,為什麼還要當醫生呢?畫畫變成了貪圖安逸的終南捷徑,能行嗎?
我始終認為,書畫是小道,不該孜孜以此為專業,更不該全民都想以此為專業。儒家強調「志於道,據於德,依於仁,游於藝」,首先「志於道」,再據德於仁,藝術才能有所成就。如果沒有大見識、大胸襟,每天寫寫畫畫,永遠只能在小道上轉悠。像毛澤東、魯迅、于右任,他們的字多好,他們哪位又是專業書法家?可見,書畫是意識形態,沒有文化底蘊和社會閱歷等大道為支撐,永遠做不好。
2、新文人畫僅是借用「文人」概念
廣州日報:對古代書畫,您的認識和感受是非常深刻的。今天,明清院體畫備受市場熱捧,常常拍出很高價格,在您看來,文人畫與院體畫的藝術價值有哪些差異?您更認可哪一種?
陳傳席:近現代學者常批評院體畫柔媚細膩,也常把院畫和院體混為一談,其實並不準確。我做過詳細的考證,五代、北宋有院畫而無院體,院體畫始於南宋李唐、馬遠、夏圭。南宋畫家有家國之恨,怒髮衝冠,故所作院體畫,用大斧劈皴,氣勢磅礴、剛勁濃烈,發人振奮。但院體畫就南宋最好,後來學南宋者,因為時代背景不相同,難得見好作品。
而文人畫講究文雅,以儒道思想為精神旨歸,道家認為柔弱勝剛強,儒家倡導「子不言怪、力、亂、神」,所以文人畫是反對院體畫那種直白強悍的。歷來文人攻擊院體也都說它粗而硬、污而燥,不曾說它柔媚細膩。
就兩者比較而言,文人畫的線條更變化多端,所以總體上略勝一籌
廣州日報:在您看來,今天的社會文化土壤還有利於文人畫的產生與發展嗎?
陳傳席:當今所謂的新文人畫,我認為只是借用這個概念罷了:現在多數人沒讀過《十三經》、《二十四史》,基本知識都沒掌握,哪裡稱得上是文人?
廣州日報:有外媒稱:「中國現代有三派:現代派爬得太高,新文人畫靠得太近,唯陳傳席畫派立得最遠。」對此您作何理解?
陳傳席:所謂「現代派爬得太高」,是指中國的當代藝術家認為繪畫不應該只追求形象和色彩,要有哲學,要有思想內涵,但他們自己並沒有哲學和思想內涵,更沒有真正創作出這樣的作品,有的認識也是錯誤的,更談不上有好的作品了;所謂「靠得太近」,是指當下很多畫家認為傳統有用,仍然走著傳統的路子,卻還遠遠沒達到古人的高度。
附:陳傳席:有些人越畫越差是因為文化底子
中國畫傳統:一個是書法,線條是書法線條,還有一個最重要的標準是得擁有國學基礎。
陳先生認為:中國畫有自己的一套語言,西方很多著名的藝術家都是學習了中國畫的語言而成功的,畢卡索臨摹齊白石的作品臨了二十多本。如果中國畫沒有了,西方繪畫也不能發展。
連外國人都講「中國的藝術是哲學的,外國的藝術是科學的」。既然是哲學的,是形而上的,那麼學好中國畫就要讀書,不讀書是不行的。有些人是越畫越差,雖然技巧越來越好,但是沒有文化底蘊也不行,技法、構圖都沒問題,就是沒有看頭。為什麼沒有看頭呢?沒有中國國學的底子,肚裡沒有墨水,畫出來就不行。
陳先生認為,藝術是自我表現的,你是什麼樣的人畫出來就是什麼樣的。沒有文化想表現出來有文化是不可能的。就像有個故事講的:一個書生寫不出文章,很苦惱地說:寫文章跟女人生孩子不一樣,女人生孩子,肚子裡本來就有孩子,而文章要想寫出來也需要肚子裡有「貨」才行。
沒有傳統文化就表現出「沒有傳統文化」,有傳統文化就表現出「有傳統文化」。 有些人一開始畫得好,後來畫不好,是因為年輕本身有朝氣,就像女孩子,十八九歲人生最美好的時候,怎麼樣都好看,可是年長了如果沒有文化內涵,就會失去那種靈氣。而齊白石、黃賓虹等這些大師越畫越好,是因為他們本身的文化底蘊支撐,黃賓虹的國學基礎很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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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來寫】#鬼滅之刃的文化導覽(四、完結篇):互文性、天皇隱喻與武士道、爆紅現象數據觀察、大正與物哀精神、大正幾年? //鄭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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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網路上《鬼滅之刃》相關討論已相當多,鑒於觀點易重複、看膩、不適合長期連載,本集將一口氣探討幾個早先因劇透顧慮、鋪梗導致文脈過長等緣由,未能盡早發表的話題,也回應讀者提問、作為本系列連載『最終回』。因此本集字數創了新高,未追完漫畫的讀者還請多多見諒。爾後筆者仍會視續集上映狀況,用短篇介紹相關豆知識。照慣例先分享可愛的聯名海報當開場,恭喜《劇場版.#無限列車篇》台灣票房突破新台幣三億,杏壽郎表示:「よもや、よもやだ!竈門少年真不得了。」
◆見圖一:SEGA鬼滅咖啡廳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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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互文的基本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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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滅》最可觀之處,莫過於劇情脈絡不斷浮現的「互文」。互文是漢學常見的文學修辭方法,《楚辭》以來確立的主要形式為:單句互文、雙句互文、隔句互文(宋曉蓉,2001)。簡言之,就是在文本結構兩側(或多處)各提出一則互有關連的詞語,使之相互 #映襯或互為補充(黃慶萱,2017)。例:唐.王勃《滕王閣序》:「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是隔句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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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現代、後結構批評的標識術語「互文性」(Intertexuality)於1960年代由哲學家克莉斯蒂娃(Julia Kristeva)提出,她認為「任何文本都是諸多行文的鑲嵌品構成;任何文本都是其他文本的吸收與轉化」,通常用以指示兩個(含以上)文本間發生的互文關係,通常有兩種類型:『#兩個具體或特殊文本間的關係』、『某一文本透過記憶、重複、修正,#向其他文本產生的擴散性影響』(陳永國,2003),在《鬼滅》的體現則是套用在正邪兩方關係或背景相似的角色上,將個人處境作為潛文本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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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田蜘蛛山篇,硬湊成的蜘蛛鬼家族VS炭治郎與禰豆子的兄妹真情,這段對照可說是動畫第一季最精彩的互文,甚至採取蜘蛛絲轉喻親情的「羈絆」(キズナ,kizuna),這種雙關手法與李商隱所寫「春蠶到死絲方盡」的「絲=思」可謂異曲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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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滅的互文結構與審美旨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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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上段,每個角色的身世處境都是一種文本,因應劇情主線生出樹狀圖般的敘事結構。每個文本既相繫又相連,在主線像爵士樂各種樂器輪奏。英雄們用性命相博或犧牲成全,證得生命的意義,最後回到主線解開主角的身世之謎、成就個人武術的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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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Jump系「王道題材」英雄格鬥文本的敘事傳統,敵我對立的理念經常隨著重要的戰鬥端上檯面,一邊武打一邊完成論證,很中二但也很帶勁。這種效果與朱天文讚許胡淑雯《哀艷是童年》「#既辯證又抒情」的原理相仿,可同時滿足情感、思辨雙方面的審美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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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劇情高潮與作畫風格進化直接引起爆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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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限列車」前,「那田蜘蛛山」是公認最精采的篇章,同時也是無慘淺草現身以來,作畫水準提升且逐漸風格化的基礎。#筆墨線條粗細變化與造型幾何感、肢體結構甚至帶有「北齋漫畫」的影子,雖說作畫品質參差不齊,但前述特色被動畫版沿用並發展到極致。為了無限列車電影版宣傳所畫的『杏壽郎前傳』(206話特別短篇)透視空間感更上層樓,與動畫版幾乎無縫接軌。
◆見圖二,以無限列車為界,線條與透視的畫風變化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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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ORICON公信榜統計的銷售量,收錄蜘蛛山戰役的第5卷『地獄へ』於日本發行首週(2017年3月)累計銷量為6.6萬本,數值為前冊3倍,以新連載與少年Jump嚴格的讀者票選機制來說,可說是從新作「#質變」為名作的關鍵點。後續各卷銷量則呈現穩定成長。也就是說,戲劇張力的成功與銷售額為正相關,即使沒有因為動畫化造成爆紅現象,鬼滅也註定因為布局完整、見好就收,至少會是享有穩定評價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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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皇信仰的隱喻與武士道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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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接互文性的探討,就不得不提主角與反派兩股勢力,可視為《鬼滅》整體文本裡規模最廣大的映襯,兩方面對最高領導者的態度、紀律性與組織同樣都有著天皇崇拜的影子,但也有著明顯的正邪差異,以下稍作對照(劍士VS鬼):
□互惠尊重(財務與社會資本)VS.威脅利誘(鬼血換永生)
□利他主義(保護民眾)VS.利己主義(吃人且追捧掩護無慘)
□明君法治(選拔、培養、溫和獎懲)VS.暴君專制(好戰、嗜殺、邪教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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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對照,可能影射傳統皇權為因應民主浪潮,不得不做出變化的兩極性決策,亦即:君主立憲VS.軍國主義。回頭看產屋敷、鬼殺隊、藤氏之間的合作,有著具體的武士道倫理──「#恩情與服務」,新渡戶稻造《武士道》指出:武士道的思想根源為「禪、陽明學、神道教」,小島毅(2014)解釋:朱子學「五倫」的影響產生「#忠義」觀念,後在鎌倉時代與宗教相融,加上陽明學派重「實踐」的理念占優勢(相對於朱子重研讀),成為武士道精神支柱。《鬼滅》主角群正是在近代實踐武士道精神的修行者,劇情後半密教般的苦修特訓正好可作為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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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紅絕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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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峠呼世晴短篇集》裡2014年佳作短篇〈狩獵過頭反遭殃〉(過狩り狩り),精緻度不足但頗具潛力:殺鬼人選拔制度、軍警默許行動、血鬼術…這不只是前傳,而是類似工程原型(Prototype)的 #前期概念,1980年代三浦健太郎《烙印勇士》也有過類似雛型,是經營作品發展性的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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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屬性相近的動漫畫作品相比,《鬼滅》確實缺乏新意,但也因為治癒了讀者對業界過度求創新、發展可能性窮化造成的審美疲乏。借用書畫家盧福壽教授(2009)的解釋,這就是藝術中的 #崇古心理,也可解釋為鱷魚老師與Jump編輯在典型科幻、奇幻文本氾濫的生態下,成功的逆風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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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正與物哀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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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網友提問『為何設定於大正年代?』,事實上這也是筆者撰寫本系列的探問,但推測也常流於腦補。如果單看《吾峠呼世晴短篇集》作者自述,她只是想營造有歷史感的和風刀劍奇譚。讀者能有各種解讀,難用單一結論回答,但若細心回顧本系列前幾集論述,可發現《鬼滅》裡的所有「符號」最後都能導向日本美學特有的「#物哀」精神(もののあわれ,mononoaware),這正是筆者不得不鋪梗到這一集的原因,下段為論述不得不做出『劇情後半與無限列車的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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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方有雷,還沒追完漫畫的讀者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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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命的「大正民主」是史料上絕對必要的框架,浪漫色彩不說,還提供了鬼殺隊等「非政府組織」合理存在的社會因素、象徵物紫藤花與櫻花神似(眾多細緻物的結晶)、不斷鍛鍊並戰死的鬼殺隊劍士、密教苦修般的呼吸法訓練(苦修=離世的體現)、恐懼死亡而鬼化的人(對比)、蟲柱與珠世自願犧牲誘殺強敵、戀柱與蛇柱發願要做「來世夫妻」(犧牲與對彼世的渴望都是自殺傾向)…尤其炭治郎明顯別於典型陽剛英雄、甚至會憐憫鬼的溫柔性格,這些都能與物哀建立關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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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學家大西克禮著作《物哀》指出:「哀」(あわれ)是上古已出現的讚嘆詞,鎌倉時代曾區分出「あっぱれ」作為對勇壯之物的讚嘆,原詞則強化了 #對敗者或微小之物予以憐惜 的審美態度,與西洋、華人崇尚壯闊、冠冕堂皇的英雄主義徹底背離,甚至也不同於希臘悲劇美學的慘烈。
◆見圖三:藤與櫻,微小完美之物的聚合、憐惜的審美氣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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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列第一集提及《鬼滅》具有物語文學的影子,我們暫且放下『日本第一的桃太郎』,心理學家河合隼雄(2019)認為大多數物語文本都有「走向消逝」的趨向,他舉出「木之花開耶姬」短命、「輝夜姬」升天,說明#美麗之物須具備無常性質才能使人產生審美意義(花凋零、月陰缺…),無慘一脈惡鬼盲目求取永生卻必須吃人,恰巧對應「石長姬」般永恆但醜陋的存在,抗拒著整個物語「邁向消亡」的走勢;鬼殺隊不惜耗費上百年拚死對抗,展現悲壯之美後,卻坦然捨棄成就。故筆者推測:鱷魚老師選擇大正,也可能旨在展演 #式微的武士道與神怪譚在被近代化與昭和軍國主義祛魅前做出的最後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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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完結的漫畫結局,我們知道決戰勝利後,主角方並未名利雙收,反而是死傷慘重並解散鬼殺隊、存活者負傷隱居、安於平凡,然後立即轉向最終話標題〈命如長河星辰〉(幾星霜を煌めく命)的集體轉生,正邪大戰成為後代眼中『曾祖父寫的小說』,真假難辨。少數例外僅有:產屋敷少主活到現代成為知名人瑞、愈史郎成為唯一的善鬼,隱居並靠繪畫悼念珠世,他們仍記得那段過去,但並不對外闡述。惟剩下竈門家的傳家寶,幽微地支撐物語言說的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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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正好呼應李維史陀(2011)對東方哲學特質的評價:「#對主體的抗拒」,結局也與塔羅牌『死神』的寓意相似──女性與孩童跪拜死神、順勢邁向虛無與彼世新生,而教宗與國王(無慘一派)因不願失去主體而被骷髏馬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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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列車篇』後段,杏壽郎在無限列車篇與猗窩座的交鋒(漫畫63話),引出了整部作品對生命價值的終極辯證命題,杏壽郎面對上弦利誘,回絕道「正因為人類會衰老、死亡才無比可愛、珍貴」,這段生命價值的激辯正是在文脈關鍵點說明『無限列車篇』在原作的地位,也為續集猗窩座的悲慘身世(倒敘)埋下伏筆。這裡可以先做個提示,猗窩座身上的紋飾顯然是江戶時代的罪人刺青(佈滿全身暗示他潛在的罪咎感),這個後日再詳談。
◆見圖四:無限列車篇的重要精神象徵──杏壽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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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滅故事線始於大正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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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講個豆知識。故事開端作者以旁白說出「時值大正」,而「藤襲山最終選拔」手鬼洩漏年代的線索:「又改年號了!已經47年了,那時還是慶應,鱗瀧那傢伙還在獵鬼」。慶應是江戶時代最後的年號,只維持3年,加上明治年代歷時45年、炭治郎喪親後至少要進入大正,且在鱗瀧家完成1年修行。如不考慮詳細月份,手鬼被捕時應為慶應2年。因此劇情開端,也就是炭治郎下山時應為 #大正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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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末,希望各位網友喜歡鬼滅文化導覽系列,請多分享、善用偽學術平台文章,讓各種「雖小道,亦有可觀」的知識能夠普及化,為個人或親友提升文化資本。如有任何疑竇也歡迎留言討論指正,讓我們往後在其他議題繼續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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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伸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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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雋立寫鬼滅文化導覽:
第一集回顧:
www.facebook.com/Pseudoscholarship/posts/1603622909825328
第二集回顧:
www.facebook.com/Pseudoscholarship/posts/1610903412430611
第三集回顧:
www.facebook.com/Pseudoscholarship/posts/1616436315210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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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長潔寫鬼滅聖地巡禮:
太宰府市竈門神社:
www.facebook.com/Pseudoscholarship/posts/1604343393086613
在淺草遇見無慘:
www.facebook.com/Pseudoscholarship/posts/1611075655746720
台灣也有的無限列車:
www.facebook.com/Pseudoscholarship/posts/1617242968463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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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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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黃慶萱(2017)《修辭學》(增訂三版),台北市:三民書局
02.宋曉蓉(2001)〈《楚辭》互文辨析〉《喀什師範學院學報》2001年第2期,頁57-60
03.陳永國(2003)〈互文性〉《外國文學》2003年 第1期,頁75-81
04.小島毅著,郭清華譯(2014)《東大爸爸寫給我的日本近現代史》,台北市:聯經出版,頁52-55(日文原典為2009年出版)
05.大西克禮著,王向遠譯(2011)《幽玄、物哀、寂》,上海市:上海譯文出版社
06.河合隼雄著,河合俊雄編,洪逸慧譯(2019)在《活在故事裡──現在即過去、過去即現在》台北市:心靈工坊,頁56-58(原典為2016年日本初版)
07. 李維史陀(Claude Levi-Strauss)著,廖慧瑛譯(2011)《月的另一面:一位人類學家的日本觀察》,台北市:行人出版,頁59
08.盧福壽(2009)〈崇古摹古及其心態探因〉 《高雄師大學報》,高雄市,頁121-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