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今天，覺得物換星移的速度被快轉了。
《一個台北，兩個女人》
台北市長的選戰開打了，關於市長配偶（原為「夫人」，後來發現落入窠臼，故以中性「配偶」二字替代，謝謝曾柏文先生提醒）的媒體戰亦是緊鑼密鼓。要體現女性被物化的過程，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觀察素材了。
先前有個很智障的攻防手法是從「面相學」的角度切入，台灣這座小島，命理師人數倒是跟鳳梨酥顆數平多，根據某命理酥所言：「蔡依珊的臉很完美，是旺夫型面相，還有人緣桃花，只要出面揮手招呼，就能給連勝文拉票」；話鋒一轉，他們是這樣說柯文哲配偶的：「陳佩琪心直口快，臉瘦鼻高唇翹，代表有想法，有霸氣，說話不受控制，講話太直可能會幫倒忙，幫夫運最低，不要給丈夫製造麻煩就好。」
面相學大戰是點燃我怒火的第一槍。愚蠢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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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令我決意寫下這篇文章的關鍵在於，蔡依珊日前隨夫出訪日本，陳佩琪在臉書上聊表心意：「同是候選人的太太，我們的命運怎麼差這麼多？」她並且說：「有時值完夜班，搖晃地回到家，還要整理家務。一個台北，好像有兩個不同的生活境界。」
對此，連勝文先生表示：「我的太太，不是個尖酸刻薄的人，她跟我都不會去回批或反罵。」
不妨讓我來當尖酸刻薄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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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依珊，14歲即被送出國唸書。最高學歷是美國布朗大學生化碩士。陳佩琪，最高學歷是台大醫學系。我不會分說哪一所學校好考，只想單從學歷而言，兩個女人都是出色的，都是一時之選。
至於外貌，我不想置喙太多。我心底很相信一件事情，如果蔡依珊的臉多了一分柔美，陳佩琪的臉有了一絲剛毅；假若蔡依珊的氣色紅潤如蘋，陳佩琪的臉蠟黃無光。請別那麼篤定是上蒼的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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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一個情境是，兩個女人，平平婚後。
一個只消扮演小鳥依人的稱職角色，日常在家靜養，相夫教子，偶爾隨夫出席。出席前，有人面授機宜，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哪些話該說但是得裝作不該說，愛吃假小心的神態最難揣摩，卻是官夫人的演技入門課。安逸的生活，完整且品質良好的睡眠（難得少睡的時候是在六星級飯店辦百萬生日趴，小小熬了夜），整組所費不貲的保養品，肌膚終日彷彿喝飽了水。一般人三、四個月薪水的名牌包，妳有好幾個（但是造勢時得暫時跟那些包包say goodbye喏，怕人家猛然想起其實妳住帝寶）。
妳很美。雍容與從容使妳更美了。
有時也得搬出小脾氣。
「勝文說不給你買韓衣，生氣嗎？」
「有一點。」嬌笑，握住丈夫的肩膀。
「不要這樣子啦。」勝文笑罵。
琴瑟和鳴。記者們都給你們的伉儷情深給感動了。多美好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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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像另一個情境。妳是醫生，丈夫也是醫生。畢業後妳很少有喘息的時候，妳可以想像50歲之後，還得值夜班的生活嗎？漸漸感到口乾舌燥，漸漸覺得心胸沈悶。回家妳還得料理家事，妳的丈夫很忙，一天待在醫院18個小時，有時妳會怨他的缺席，但靜下心來思考，他正嘗試著建立起一個器捐資訊流通的管道，經費很少，雜事很多，妳不可以抱怨。
妳得堅強，堅強到不能更堅強為止。
一次的器捐意外，妳的丈夫瞬間成了眾矢之的，許多人責備他，許多人背棄了他。在那一刻，妳幾乎崩潰了，但是妳沒有崩潰，妳選擇親上火線，嘗試，混沌的事理得到澄清，冤屈得到平反。縱然最終妳得到一個「犀利人妻」的評價，妳也不那麼介意。妳要保護他。妳一點也不小鳥依人，妳想成為一種溫柔幾近堅毅的力量，保護妳的丈夫。
每一天妳都得做很多決定，那個決定不是YSL和Michael Kors你要買哪一個？而是比較「俗世」一點的，這個小孩子對這個療法的反應好嗎？那個小孩子何時可以出院？妳都在下決定，那些決定往往和妳無關，卻攸關他人的一生。妳必須要有主見、有思考，下判斷時必須要果斷，因為，妳要保護的不只丈夫，還有那些患病的小孩子。
回到家妳只想倒下。沒有保養甚至敷臉的閒情，只想睡去。
很少跟人說，妳的癌症，以及妳大兒子的亞斯伯格。
很少說妳脆弱的地方，因為妳很少想到妳自己，妳更常想到別人。
如今妳的丈夫要選市長了。那些特質，那些支持妳、支持妳丈夫，支持那些小孩活得更理想的特質，一一被挑出來批鬥。「太主見，不懂得給丈夫作面子」、「講話太伶俐」、「這女人太有批判性，誰都壓不過」、「顴骨高，一看就權力慾望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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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才明白。這城市對於「市長夫人」的想象。
就是最好安靜，發聲時請伴以嬌笑，和無憂無慮的笑容。
妳說出實話，卻得到「尖酸刻薄」的評語。
妳感到困惑。或許妳可以幫助一個小孩子重返健康，但是，對於一個病得這麼重的都市而言。不妨重修嬌嗔和甜笑的技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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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基本上我對於台北市長沒啥想法，柯或姚都可，反正都是連勝文會贏（不管政策再蠢，與其地下化新生高，不如先地下化連勝文，好好過幾天平民的生活，看能不能少些「雲端看世界」嘴臉）。會寫這篇文章，只是對於媒體的操作手法感到極端的噁心，當初怎麼對付陳幸妤的手段，居然又回鍋了。
之前有個學生信誓旦旦跟我說：「女生不用會唸書，只要把自己妝點得美美的，嫁給有錢老公就好了。男生不喜歡太聰明的女生。」
我很想反駁，但心底我也清楚，在台灣，說不定她是對的。
（補充：這後記惹來很多人不快，質疑為啥我會認為「學生說的可能是對的」，這背後其實充滿血淚斑斑的歷史。姑且當我在反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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