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缺氧】
不知道自何時開始，早上起來後，我吃不下一份正常的早餐。
「不如吃點水果吧。」他話不多，但總是默默地嘗試替我解決問題。
於是在出門上班之前的每個早晨，他都會為我準備一盒水果，安妥地把它放進我的背包。透明塑膠盒內慣常的水果組合是：五片橙、一堆切好的蘋果和散落在它們之間的藍莓。抵達辦公室後，我會先吃水果再開展一天的工作，這漸漸變成了一個習慣。
有一陣子公事變得非常繁忙，每天早上在客戶和會議之間周旋，工作排山倒海而來。幾乎到了中午時分，我才有空把水果盒拿出來，把早餐當成午飯吃。晚上十一、二點回家成為慣常事，很多時候他已經入睡，隔天早早又已出門。試過連續好幾天，我們沒有睜開眼看過彼此。然而他每天為我準備水果盒的習慣並沒有改變。有時候看到對於什麼事情都默默耕耘、毫無抱怨的他，我除了感恩以外，還有幾分的內疚，甚至替他感到不忿，縱然該讓他不忿的源頭，可能來自自己。
我開始察覺到水果盒好像有什麼變得不再一樣。明明依舊是五片橙、蘋果粒和散落的藍莓。水果沒有變酸，但蘋果放了一個早上，新鮮的果肉從明亮而柔和的淺黃變成咖啡色。在枯燥又壓抑的工作環境下，任何芝麻綠豆的事情都成為了我發洩的源頭，包括這些外表不怎麼討好的蘋果。有天回家我語帶不滿地告訴他，蘋果變色如何降低了我的食慾，再胡亂堆砌一些吃下褐色蘋果對身體的不良影響。面對我這些無理的控訴，他理性解釋說，這是因為蘋果裏面釋放的酵素與空氣會產生化學作用，實際上是在保護蘋果，防止果肉腐爛。
儘管如此，他仍特意上網查找防止蘋果變質的方法：先把蘋果放進冰箱冷藏，到鹽水裡浸泡，再裝進保鮮袋裏。這樣做的目的是盡可能隔絕能夠接觸果肉的氧氣。
果然，按照這個方法，切開的蘋果放了一個上午後，竟也沒有變色。但放進口裏面的，換成了一顆顆又冰冷又澀口的蘋果。在我抗拒再吃下這些蘋果以後沒多久，我們分開了。我知道問題不在蘋果本身，而是在於我決心要讓蘋果缺氧的銳意，以及他過分的善良和理性。
自此之後我再沒有把蘋果先切開或先處理，倒是喜歡在等公車或者走路時，拿出一個完好無缺的蘋果直接咬下去，確保暴露於空氣中的果肉在還沒有變色之前，迅速張口、咬碎、吞下。直到蘋果只剩上端根部的倒三角和將要跌落的種子時，我才意識到，我早已忘記蘋果本來是什麼味道。
Storyteller：黃豆 @ayellowbean
Illustration by Sleeper
以上為 #StorytellerAprilChallenge 特選插畫及被挑選的「看圖作文」參加者的故事作品，非常感謝所有參與看圖作文的作者。我們收到很多有關以上插畫的故事，接下來，我們將會積極更新網站，並一併展出其他精彩投稿作品，敬請大家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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