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時代我也常去美麗華看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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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有三家二輪戲院,分別是:永和戲院、福和戲院和美麗華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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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戲院距離我住的地方較遠,所以最不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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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和戲院國小時還會全班帶去看電影,例如《老師,斯卡也答》或是《陳益興老師》等。福和戲院有三件事讓我印象特別深刻,一,小時候電影分級制度不嚴格,我在福和戲院看了香港鬼片《猛鬼出籠》,從此對香港鬼片留下「好~恐~怖~」的陰影(男主角洗臉,洗一洗居然把臉皮洗掉了...);二,蔡明亮導演拍攝《不散》,來到福和戲院取景,我和山羊鬍是坐在戲院中的臨演之一;三,福和戲院看的《一本漫畫闖天涯2》(張衛健主演),是我記憶中唯一一次因為電影太難看而落荒而逃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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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美麗華戲院,陪伴我走過學生時期大量看片的年代(福和戲院以港台電影為主,美麗華以西洋片為主),高中時期的我、山羊鬍和另一名好友(River),常利用畫室練畫時間跑西門町或美麗華或MTV看電影(年輕時沒錢,午餐都吃蘋果麵包省錢看電影);美麗華一廳放兩片,換廳忘記要不要加收錢,隨時可以進場看片而且不用劃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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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美麗華看過不少電影,有些片首輪看一次二輪再看一次,例如《屠夫的靈媒嬌妻》;也有電影爛到讓人印象深刻,例如《翻天覆地龍鳳配》;有些片讓人嚇得不敢亂喊名字,例如《腥風怒吼》;碰到喜歡的電影可以反覆觀賞,例如《紅粉聯盟》(但因為是兩片聯映,所以要撐過另一部沒那麼喜歡的電影時間);放映熱門片時,美麗華也是會塞滿觀眾,每次換場都要搶座位,要想搶到好位置,要不站在後方看片等換場,要不先去別廳看一小段,換場時再趕過來,印象中克林伊斯威特和梅姨合作的《麥迪遜之橋》就票房鼎盛,當時戲院擠滿福和國中的女學生,全場哭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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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的二輪戲院規則都大同小異,兩片聯映,通常是搭一部名氣較高的大片和一部名氣較小的作品,年輕時對雷利史考特導演不熟,也不認識吉娜戴維斯和蘇珊莎蘭登,以為《末路狂花》是沒啥名氣的B級片,一進戲院剛好接到電影結局,車子衝出大峽谷的畫面讓我和朋友有點嚇到,隨後,我在美麗華看了四次《末路狂花》,電影隔年獲得奧斯卡五項提名,影片重新回到台北首輪,我和朋友又衝去捧首輪的場(沒記錯的話是日新戲院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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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以前好愛電影,不用寫文章不用非要跟人分享什麼,就是看電影,讓自己溺在戲院中,跟著喜歡的作品又哭又笑,就算不喜歡的片,其實也不會太嫌棄;年紀大了之後,電影還是愛著,但因為部落格也因為臉書,總覺得看電影這件事,變得不那麼單純,也不那麼享受了(這樣的心情也是起起伏伏,只要碰到喜歡的片,又會瞬間想起自己愛看電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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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王盛弘文章中提到美麗華有放過首輪片《割喉島》,這件事我也有印象,男主角當年有來台灣宣傳,電影在台灣的票房也不差,只是國外票房超慘,間接影響到吉娜戴維斯和導演雷尼哈林的好萊塢星途(兩人當時是夫妻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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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人的文章中讀到自己的青春
當我再一次站在美麗華戲院前,視線所及,已沒有了高喊著看我啊看我的布告、劇照與海報,端詳它的原貌我才發現,這是一座蓋得不知該說是土樓還是城堡的建築,通體髹漆成赭紅色,外牆上管線紛陳宛如皮膚底靜脈浮凸而出。
馬戲團已經走了,而帳篷被棄置於原地日曝雨淋那般地,老了舊了,煢然獨立。
我慢緩緩地繞著這座建築走了一圈,心裡有話想找人說,又走一圈,我想告訴遇到的不管哪個誰,三十年前我常在這裡看電影。說出這句話,讓我覺得自己也是個有故事的人,有點滄桑有點驕傲,天方夜譚那般地,可以一個晚上又一個晚上,說上一個故事又一個故事。
是十八歲那年,九月中旬一個傍晚,大哥領我搭野雞車北上。怕被取締,車子停在一橋之隔的三重,那時候還是市,三重市,一批批乘客轉搭小巴接駁,過了淡水河,在北門落車,乘259路公車到永和,那時候還是市,永和市,哥哥以月租兩千元,住在竹林路91巷48號頂樓加蓋。
隔天,我尾隨大哥自中正橋頭永和豆漿,沿竹林路往東,這是鴻源百貨,那是網溪國小,韓國街,市公所,哥哥一一點名,還與他租住永和市場二樓公寓的同學一起用了午餐。
竹林路盡頭,隔著福和路與永貞路相啣,繼續走下去,不久後我們穿過一處機車腳踏車愛怎麼停就怎麼停的穿堂,在住商混合的販厝圍夾下,龐然矗立一幢建築。這是美麗華戲院,哥哥說,我常來這裡看電影。
這是第一回我到美麗華,我們看的是《金臂人》。當脫衣舞孃黛安‧蓮恩幾乎不著寸縷地挑逗觀眾時,我僵在座位上,竭力保持不動聲色。跟自己的哥哥看這種戲,太讓人不知所措了。
《金臂人》裡,小鎮青年麥特‧狄倫懷著擲骰子絕技,跳上巴士到紙醉金迷芝加哥闖天下。賭場雇用他時,要他清空口袋,將紙鈔、硬幣統統裝進信封,賭場說,我只是替你保管,幫你把回老家的錢留著。夥伴也告誡狄倫,這是個花花世界,很容易讓人迷失,你很快就會看到了。一句句台詞都像在對我耳提面命。
後來,整整將近一年的重考生活,每個周末我多在美麗華度過;這座戲院專映二輪影片,五十元一張票可以看上兩部,看完若還想換廳繼續,將折價若干。
那幾年真是窮啊,搭公車常要提早幾站下車,走長長的路只為省下一段票;還曾在市公所斜對面一爿小書店發現一家出版社,剛成立的吧,裝幀怎能這麼美,但售價無法負擔,再三猶豫之下選了一本馮至的《山水》開口與老闆娘打商量:這家叫大雁的出版社,以後出的書我都想逐一買下,可以給我比較好的折扣嗎?沒談成。
直到上了大學,還常因為沒錢吃飯,用餐時間我便窩在床上,睡過一頓中飯或晚飯。到了月底,小虎常常問我,還有錢嗎?說著,掏出紙鈔給我。小虎是我的同班同學,好朋友,我永遠記得他說過的:我的記性不好,我只記快樂的事。
有一回實在餓得慌,跑回竹林路,哥哥不在,我將兩隻書桌抽屜整個地倒在蘋果綠地磚上,卻只發現幾枚遺落在角落的硬幣。離去時,遇到住隔壁的游文文,也不知我的臉上就寫著餓啊好餓或怎麼地,她沒多說什麼,硬塞給我一張紙鈔。我說我會儘快還你。游文文回我,不急不急,我再跟你哥哥要就好。
其實跟游文文也不算熟,上台北後哥哥把他的住處讓給我,自己住到中正橋頭永和豆漿後,一個公寓的客廳角落用塑膠拉門隔出來的,甚至不能稱之為房間的小隔間。我考上輔大搬進理二舍後,他才又回91巷頂加小屋子,課餘兼家教,打很多的工。
房東在頂樓隔了三個房間,除了我,還有一個讀復興商工的男孩永遠沒睡飽似地,話是沒聽他說過,但出入時甩門的勁道像剛被情人甩了狠狠洩憤一般,另一個較大的房間住著游文文,後來她的弟弟叫游俊義吧也來與她同住。投幣式公共電話擺在走廊上,很少有我的電話但常常是我接的電話,接了電話後,敲敲她的房門說電話喔。回房間,聽見她嘩啦嘩啦潺潺流水般的說話聲隔一扇門響著。
當我考上大學時,游文文送我一盒二十四色粉彩筆,我拿它畫了許多卡片送給朋友,用著用著我捨不得用完,還留著到現在。
游文文老家在宜蘭,搬離永和時我給過她聯絡地址吧,有個暑假她自東京寄來一張明信片,手撕畫是三隻猴子各遮住了眼睛、嘴巴、耳朵,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這是我最後一回接到她的音信。社群媒體這樣發達的今日,可惜我還是找她不到。
既然窮,怎麼還有錢看電影?那你告訴我吧,能有比二輪電影院更省錢更容易消磨時間的地方嗎?沒有電影,要怎麼排遣重考生活,那像溺在蛋液裡濕淋淋的雞雛怎麼啄也啄不破蛋殼的苦悶。
美麗華不畫位,我愛挑放映室下方位子坐,當燈光熄滅,耳際響起咑咑咑咑機器規律運轉聲,旋即為音響掩去,礟口般小洞射出一束白光,雞雛啄破蛋殼,看見了天光,光裡有灰塵微粒彷彿海底浮游生物載浮載沉。
電影是光影藝術,不用五顏六彩它也是電影,靜默無聲它還是電影,唯獨不能沒有光,光的技術,光的魔術。
大江健三郎為他那帶著殘疾來到世上的孩子,就取名為「光」。他曾在受訪時解釋,孩子出生時他正在讀一名法國哲學家的書,書上記載了一個因紐特人的寓言:當天地草創,一片闃黑,一隻烏鴉啄食撒落地面的豆子,每每不得其喙。烏鴉心想,如果有光就好了。就在牠這麼起心動念之際,黎明報到,世界在光裡鋪展開來。哲學家說,當你全心全意地期盼,你所護持的心願就將得以實現。
看著日漸恢復健康的孩子,大江健三郎明白了:他的困難就是人類的問題,只要他還活著,就一定會朝設法解決問題的方向努力。這也是薩依德所說:這是人的問題,因此我相信,如果放上一段時間,就會在明亮的方向上看到解決的徵兆。
電影不自人生便自人性取材,就算故作跌宕起伏、顛沛流離,比較起來,人生還是艱難得多,人性更是複雜,投射在銀幕上的光影斷不能解決現實的困境,偶或有啟發,時或有暗示,多數時候卻連徵兆都未能夠顯影。人生大於電影,「就算沒有電影這狗屁,人生還是能繼續下去」,但是,它賜予了一段時光,一個半、兩個小時或更長的時間,觀眾被應許、被庇護,讓我們忘記現實的磨難。
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劇,同聲高歌的神曲,排著長長隊伍循序買票進場的電影,通關密語一般,讓我們指認彼此,啊,原來你也在這裡。沉積岩似地,流行文化每每標誌了時代的記憶,然而當我主要以透過電視螢幕,播放自購的DVD或藍光的方式來觀看電影,也許一整個夏季我與伍迪‧艾倫為伍,下一個季節卻對金棕櫚獲獎名片目不轉睛,電影於我就只能是時間的亂針繡,不再像初上台北看的那一些,在時間座標上扎根,變成了鄉愁。
《比利小英雄》、《飛進未來》便是我永誌不渝的玫瑰花苞,結在我出門遠行的十八歲。
十九世紀的北歐,年邁父親帶著稚子比利,搭上自瑞典開往丹麥的慢船,他們的眼光投向遠方,畫破重重烏雲的是陽光,穿越年深日久的陰翳的,是希望,或對希望的想像;二十世紀美國郊區,少年賈許對著祖塔遊戲機許下心願,一覺醒來願望成真,他成了個三十歲的成年男人。一個是空間上,對新天地的展望,一個是時間上,對未來的嚮往。
可是,離開這裡,離開現在,就會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嗎?
銀幕上演的,雖是虛構的故事,觀眾卻投入自己的真心。報業大亨查爾斯‧凱恩終生記掛著兒時雪橇上刻的Rosebud,而我,念念不忘初上台北,在美麗華看的《比利小英雄》與《飛進未來》,那是因為,我在這兩部電影裡看到了自己。
日後,每隔幾年我便播放《比利小英雄》重看一回。在惡魔的天空下,這一雙父子面臨一次又一次難堪的挫敗,一場比利以一枚錢幣換取對智弱同伴的一頓毒打,場面十分慘烈,讓人皺起眉頭想別開臉去。比利是想嘗嘗權力的滋味,或只是發洩長期以來遭受欺凌的憤恨?身在底層的他只能對比他更弱勢的同伴下手。還好,還好當比利有機會緩和被奴役的命運時,他作下決定,決定不當管理階層的打手。他收拾行李,離開地主家,他要創造自己的命運,奔向全新的未來。
未來是什麼呢我們並不知道,但是未來總是令人期待。
至於《飛進未來》,終於在藍光時代我得以重看(如果你年紀夠大,而且不健忘的話,你會記得,這期間我們經歷了BETA/VHS、VCD、DVD,一路收集的影片又一路捨棄),唉,不過是部典型好萊塢電影嘛,但我仍然好有興致地看著。看賈許無法招架女友蘇珊有進一步承諾的要求時,小孩子一般嚷嚷著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蘇珊問:什麼,你結婚了?賈許回她:蘇珊,我只是個孩子,我還沒準備好面對這一切,我只有十三歲。蘇珊:誰不是呢,我心裡也有一個害怕的小孩。賈許只能虛弱地說道:我真的只有十三歲……
我不是賈許,沒有祖塔許願機,無法蟲洞裡旅行,奔向三十歲又回到十三歲,我只能往前。然而我畢竟擅長於回顧,回顧,卻也是為了前行。
有一天,我便興起舊地重遊的念頭。搭捷運到頂溪站,租一輛uBike,蔡榮祖不召自來:背著行囊我要去流浪,要到很高很遠的地方。踩著踏板,我輕快哼著:帶著一點點行囊,和一點點惆悵,將過去所有煩惱都遺忘。穿越福和路後,是永貞路,很快地左手邊迎來福和國中,右手邊老公寓包夾中,就是美麗華了。這幢建築,單獨看它像城堡,若與圈圍著它的公寓畫歸成一個整體,則像土樓。
五月天,日光被阻擋在外,陰影底一片清寂,老公寓群背對著它,家庭餐館在通道旁置備了大桌,將菜肴裝盤後端到客席,一名男人悠緩吸著紙菸,鐵欄杆上栓一條癩皮狗,三個小孩趴地上玩遊戲,全像被消音了似地,小孩、狗、男人、廚師,他們動作著但不發出一點聲響。
我放慢腳步沿著建築繞了兩圈,攔住一名婦人,滄海桑田似地問出其實已經清楚答案的問題:啊,以前這裡是座戲院呢,什麼時候關門的?
婦人仔細思索後回我:關很久了,沒落了,沒有觀眾,應該有,有七八年了吧。這些我都知道,我還知道,它在一九八一年開幕,有六個廳,專門放映二輪片,九五年《割喉島》是僅有的一次播放首輪電影,九七年同一棟建築成立了一家商場(被塗銷文字的看板還像一頂帽子戴在樓頂),旋即倒閉,新世紀一○年美麗華縮小規模成只有兩個廳,當年九月十六日歇業迄今。婦人還說,這裡打算都更,但沒有什麼具體進展。
我告訴婦人,三十年前我常來這裡看電影。攔住她與她攀談其實為的就是說這句話,說出這句話讓我覺得自己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沿著建築又繞了一圈,看到入口一扇門上有張告示,「本棟樓內已無有價物品,請勿再入內行竊」,這反倒激起我的好奇,上前一步,試探地推了推門,出乎意料的是,喀喀什麼東西一疊碎裂聲中,兩扇門微啟一縫,趁沒人注意,再用力一推,側身,一片影子般地我閃進室內。
停佇在釘著劇照的玻璃櫥窗前,透明玻璃上倒映一名少年的臉孔,他轉動眼珠子,這個看過了,那個也看過了,心裡嘀咕著,怎麼還不換片?可是不看電影,又還能到哪裡去呢?最後選定了兩部片子。
撕票後走進放映廳,一股腦地,爆米花、滷味,各種食物加上地毯、座椅長年吸附的氣味混攪成一團朝我湧來。我挑了放映室下方的位子坐。片刻後,燈暗,別著小美冰淇淋字樣的簾幕緩緩往舞台兩旁撤退,光束射出,耳際傳來咑咑咑咑放映機運轉的低頻聲響,我抬眼,看見光束中有微塵浮動。
黎明報到,世界在光裡鋪展開來。
國歌前奏響起,觀眾懶懶地站起了身,歪歪斜斜地,不知有多麼不願意。三民主義,吾黨所宗,有人低聲跟唱,以建民國,以進大同。銀幕上軍容壯盛,十大建設如萬花筒一朵朵綻放。也有觀眾並不起身,坐座位上逕自抓著爆米花吃。是越來越常看見有人不理會唱國歌時必須立正的規矩了,還聽說有個地方首長剛發布過行政命令,說在他轄下,電影放映前不必播放國歌。
國歌唱畢,觀眾落座。緊接著幾個廣告短片後,一部巴士開進銀幕,奔馳在高速公路上,一會兒後鏡頭切換到車廂裡,懸在座椅上方的電視螢幕無聲播放著豬哥亮歌廳秀,兩名少年比肩而坐,較稚嫩的那個因為暈車,頭埋在塑膠袋裡嘔吐,眼看著情況趨緩,卻又一個噁心,較年長的那個趕緊輕輕拍他的背。
巴士開下交流道,靠邊,乘客被催促落車,馬上地又被趕上一輛輛九人座小巴。小巴陸續駛出,上高架橋,橋下流水倒映七彩燈光,染得少年蒼白的臉頰一下子紅一下子綠,跌進染缸似地自己全作不得主。抵達對岸時,先看到的是高架橋旁一排老舊建築,牆上斑斑駁駁好大的字寫著中華商場。
眼前這座城市像個大工地,雜沓卻充滿生命力,少年的身體疲倦,但精神亢奮,新天地撲面而來,少年睜大眼睛張望著這一切。
同時也有1部Youtube影片,追蹤數超過8,110的網紅Purple Moment紫天元社,也在其Youtube影片中提到,【感想】「想念」是這兩個字的關係嗎? 一直想起「想你的夜」曲的旋律...時間一直推進,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似的。那麼,「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呢?確實如卷集所言,世界真是一個回音谷嗎?如果大聲地叫喊出的聲音,透過山谷雷鳴,然後音傳千里,一疊一疊,一浪一浪,彼岸世界便會收到了?那多久呢...心裡的思念?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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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祖的故事
文:薯伯伯
西藏的夏天越來越熱,蚊子也越來越多,那天是 2013 年,8 月 8 日。我坐在風轉咖啡館,有遊客進來,點了一杯咖啡。他身穿黑衣,加上破洞的牛仔褲,背囊很大,大得像是剛到埗還沒有找旅館一樣。只見他看著玻璃門外明媚的陽光,再點了一杯咖啡。
我問:「你是來旅遊嗎?」
他答:「我是來喝咖啡。」
在西藏的咖啡館裡,店主與客人之間的對答,其中一句最常用的開場白,就是問對方是不是來旅遊。有些人說自己觀光數日,有些人說在拉薩工作,回答內容本來不重要,我也只是隨便打開話題,但他卻說自己來喝咖啡。
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呆了半晌,不知如何對答,他就繼續說:「我是在網上看見你們的店,所以坐了四十多個小時的火車來喝咖啡。」我當時的反應,就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見我笑,倒沒生氣,只是補充一句:「我看過你寫的《風轉西藏》,所以想來這裡看看。」他臉上沒太多笑容,一會兒看看窗外陽光,一會兒看看對面的我。我見他滿面認真,跟他對答的滑稽成了反比,我發覺臉上肌肉開始不受控制,我搓著自己的臉,儘量忍笑,但實在忍俊不禁,一下子笑了出來。我怕他誤會,便說:「你不要介意,我是認真聽你說話,但我覺得你說話挺好笑,所以才忍不住笑了。你繼續說吧,不用理會我的表情,我有留心在聽的。」
他的名字叫一祖。
一祖聽我這樣說,表情稍微放鬆下來,然後說了以下這番話:「我在北京的時候,每天都是看著很多假情假義的臉,我來到你這裡,看到你真實的表情,我知道自己沒有來錯了。」這句話,可以是反諷笑話,也可以只為逗我開心,但他說出時卻是正經八板,態度真誠,不知為何,我居然感動了。
那年的 8 月份,我在拉薩經常與西藏的好友大姐到處跑來跑去拍照,留在咖啡館的時間不多,我和一祖交換了微信,相互關注了微博,之後他也有來咖啡館數次,但我都沒有見到他。間中收到他的訊息,說一下新年快樂,見他在火龍年的藏曆新年前夕,又回到拉薩,還說在西藏朋友家裡,吃「古突」時,吃到鹽巴及錢幣(注)。
* * *
如此又過了一年,我們間中有些通訊,我的回答不算深度,只屬噓寒問暖,但他總會回一大堆文字給我。某天我在微博上收到訊息,有個陌生人問我是否認識一祖,我說認識,他就問我最近有否收到一祖的消息,我說沒有。他說:「我打電話給一祖,他的媽媽接聽,說一祖去世了,我想找你確定一下。」
我留意一祖的微信,朋友圈的消息都停了,微博也沒有再更新。我發信給他,問他近況,沒有回答。
他的微信似乎經常更改,也許只是換個帳號?
又過一年,我再發訊給他,仍是沒有回應。
* * *
我跟一祖其實不算熟,但他寫過不少信給我,字裡行間,非常真摯,在這裡轉發一兩段:
「我不過是買張車票就來到拉薩,瞎跑瞎轉,除了多看一點建築多瞭解一點風俗,其餘什麼都不懂。一個藏文都看不懂,我真是個不愛學習的笨蛋。」
「我覺得人生是分階段的,不同的階段接觸不同的事物,經歷過某一個階段就必須要開始下一個階段,舊日已經一去不復返。」
「去了兩次西藏,回到北京之後,我意識到,原來人生是一個圓圈,無論走到哪裡,回過頭去,都能看到之前經歷過的精彩,和一些可愛的人。」
「有的時候我回頭去看拉薩,總是第一個想起有趣的老伯,以及風轉的冰尼泊爾咖啡。」
我在他的微信朋友圈,看到一首詩,在谷歌及百度搜尋,也找不到出處,可能是他自己的創作?發文的日期是 2015 年 8 月 17 日,也是我的生日。
// 就像凌晨的街道熄滅了燈
就像夕陽墜落於地平線
緊閉的雙唇
握緊的雙手
時間的逝去
空曠蒼穹下孤身的嘆息
陰影下沈睡的黑色貓咪
陽光下融化的冰淇淋
靜止
流逝
漆黑的夜裡燃起光亮
一縷煙霧消散在眼前
凝固
飄散
為何如此
沈默不語
陰雲下的風吹響了樹葉
卻無法泛起心中的波瀾
腦海中浮現著旋律
卻遺忘了只言片語
走失的星光
海面上搜尋著燈塔的光亮
抬起頭望不到伸來的雙手
孤舟下卻是長眠之地 //
有些人,你只跟他見過一面,擦身而過,不留太多痕迹,不知他身在何處,但每每想起,心裡都會泛起暖意。在風轉咖啡館裡所遇的芸芸眾人當中,能給我這種感覺,一祖肯定是其中一人。不管你現在身處何方,我祝福你在搜索燈塔的同時,也能尋找到屬於自己的星光。
注:按西藏傳統,在藏曆十二月的二十九日,會吃一種麵粥,名叫「古突」,除舊迎新。比較特別的是,在麵團裡會塞進不同物品,例如辣椒(代表刀子嘴)、鹽巴(因為鹽巴較重,聚在屁股,表示懶惰)、玻璃塊(逃避困難)、羊毛(心腸軟)。現在也有學北方漢人的習慣,加上錢幣(代表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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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一祖下火車後,跑來風轉喝咖啡,那天是 2013 年 8 月 8 日,是我們唯一一次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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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想】「想念」是這兩個字的關係嗎? 一直想起「想你的夜」曲的旋律...時間一直推進,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似的。那麼,「念念不忘,必有迴響」呢?確實如卷集所言,世界真是一個回音谷嗎?如果大聲地叫喊出的聲音,透過山谷雷鳴,然後音傳千里,一疊一疊,一浪一浪,彼岸世界便會收到了?那多久呢...心裡的思念?TA會感到嗎...
樂觀地看,心存信念,終會被回應。
現實而言,回應出來,可能或者已經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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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又寫了一些文字,因為愈寫愈多,所以只好分段發出來了。
有時間,可以看看啊。希望能為您打發一下時間吧。
「紅色的朱古力」PART 1 - 暴雨
我和她是在一間高中教學而認識。
我是一位教英語的老師。大學畢業之後,在接近郊區的一間高中月學校教書快要五年了。這間學校有超過半個世紀的歷史。 大約在十年前重修過一次。儘管從市區的住處到來便要一個多小時,但每天來到時仍感到很舒服。雖然這裡不是那種會讓父母帶子女慕名而來讀的名氣學校,但卻是一間有平和氣息的學校。老師和學生們都相處和諧。或許學校在郊區的關係,整間學校都用上各種的綠色。很接近大自然的感覺。並且五角型五層樓高的外觀讓人聯想到一個印章蓋在確認市區和郊區之間似的一個記號。然後操場便是在中央被五面牆所包圍着。
她是一位代課老師。名叫沈蔓。因為大約是在今年中因為某老師有私事要到國外去,所以到了初秋的時候學校請她來到這裡當美術代課老師。
第一次遇見她的時候,她正在課室門外和一個學生討論著事情。大約二十多歲的樣子。因為面型的輪廓很深,因此看上去讓人感到有種倔強的氣息。然而她看著學生的眼神郤彷彿很祥和。又彷彿望著很遙遠的地方。
雖然沈蔓已經來到學校一段時間,不過除了教學的事之外。她似乎沒有作多餘的活動。只要完成那天份的工作便會離開學校。而似乎誰也不知道她更多的事情。或許她是代課老師的關係,她知道自己不會逗留太長的時間在這裡而懶得交際也說不定。無論如何她是那種在學校裡見到同事便禮貌式點點頭,而不會停頓寒暄的那一類型。就是這樣而已。
說起來雖然在學校我和同事的關係都不錯,不過在學校裡也沒有多少個真的談得來的同事。那就是不會放假也和同事約出去那種熟絡的程度。當然我知道在工作的地方不是去交朋友。所以也只能這樣子了。
因此在沒有課的時間便默默地做文案的工作。有時候眼睛有點倦了便會走出教員室走上天台稍微休息。因為一般學生都不允許走上天台,所以這裡對我來說是一個不錯的休息地方。
而且這個天台甚至有一個花園,一個被校工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地方。大家都叫校工做豐明。事實上我和他是比較談得來的,不過今天卻看不見他在啊。這裡另外有一顆看起來比這間學校的歷史更悠久的樟樹,到底是因為豐明打理得好還是這一顆樟樹本來便有良好的狀態呢。便不曉得了。無論如何除了課室和教員室之外天台便是在學校裏我逗留得最久的地方了。因為我有時候一個人走上天台望望天空看看樹。又或者看看在操場上運動的學生。儘管有時候工作完畢,我還是會走上來停留一下才乘車回家。
那是初冬的午後。我一個人在天台拿著咖啡杯一面啜著咖啡,一面眺望著北面郊區方向的山林。從山林吹來陣陣的風還殘留著秋季的餘氣。本來灰白色的雲層漸漸地被風吹散開。太陽光再次穿過雲層射到大地上。光線從西方那邊筆直地移動到學校的這裡的方向。光線把風的寒氣中和了一點。讓人感到舒適的溫度。
而我們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第一次談話。
「真是看風景的好時侯啊。不過三天之後便會有一場暴雨了。」
從後面傳來的聲音。回到一看,是沈蔓。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在這裡。或者是我太專注在看風景。還是因為風聲的關係聽不清其他聲音也說不定。微風把她的頭髮吹到後面。露出她的一張細長的臉。
她穿著黑色的貼身棉質長褲,黑色的長袖襯衫。左邊的袖口沾上了藍色的顏料。與其說是沾上了顏色,不如說是本來便有的藍色。
「暴雨?」我說。
「風勢將會非常的大,雨彷彿像瀑布般下來。」 她一面說一面走近過來。
「所以那天開始會停課了。」她繼續說。
「天氣報告說的?」我試著問。
「不是啊。」
「為什麼這樣說呢。」
「我感覺到啊。非常實在。那是非常突如其來的發生,是氣象局一時之間難以預測的那一種。」
有些人感覺確實很敏銳。
「那會持續很久嗎?」
「好像是啊。」她説。
「原來如此。」
她沉默了一會兒,接著說
「那是帶有惡意性的。」
「惡意性?」
她看我的眼神,簡直就像看著一幅顏料溶掉中的畫。
「是啊。」
或者我看起來的確像一幅顏料溶掉中的畫也說不定。
「就是包含著不懷好意的不祥感覺啊。」
我一面嘗試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一面呻了一口咖啡。
「所以要小心了。」沈蔓說。
雖然風是從我身後吹過來,不過我依然可以聞到從她身上散發出淡淡的類似茉莉花香水和顏料混雜在一起的氣味。
「謝謝妳告訴我,但如果今天我不在這裡呢?」
「我就知道你會在這裡啊。你經常中午後的時間都會上來這裡呀。從樓下便可以看到。」
「不上來打個招呼?」
「不想打擾啊。你看來很想獨處似的。」
她一面説一面走近天台的邊欄,臉向著她從下邊看到我的位置。
「每次看到你,都在望著山邊的方向啊。」
「對啊,很壯觀的山呀,是看風景不錯的位置呀,不過似乎並不是很好的躲懶位置了。」
她稍微細瞇了一下眼睛。
陽光把我們二個人的影子映在地上和欄邊之間。因為風把她的頭髮吹起,看見她影子的頭髮觸碰到我的影子。
「能和你說話很高與啊。」她說。
「我也是。」
「而且多謝妳的天氣提示。」
「再見。」沈蔓接着說。
「再見。」我說。
她說完之後便轉身離去。我看著她的身體消失在樓梯角。然後我靠在扶手繼續茫然地望着屋蓋上方的的大樹。思索了一會兒沈蔓所說的話。然後把剩下的咖啡喝完便離去。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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