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內觀教我的事:翻譯都該得諾貝爾和平獎|
緬甸是第一個讓我在語言上感到惶恐的國家。
我之前的旅行很幸運,要不是跟團有導遊翻譯,要不就是去的地方都通英文,甚至去年旅居清邁一個月,很多當地人還會一點中文,在那個外國人萬頭鑽動的國家,完全感受不到身為外國人的困擾。
直到我單獨去了緬甸,那是一個除了觀光區以外,幾乎不通英文的國家,我入境時看著滿街像泡泡一樣的緬甸文,心裡想:這下麻煩大了。
***
語言有時候很奇妙,即使看不懂,但只要看起來像自己熟悉的符號,多少還是有點安全感,比方說一樣是ABC字母的西班牙文,或是夾帶漢字的日文。
但是緬甸文?不可能,發音完全不符合任何腦內資料庫,字母也完全沒辦法猜,我剛進內觀中心第一天,就受到了震撼教育。
有看〈馬哈希內觀中心生存指南〉的讀者,應該記得我第一天就因為指示不清,錯跑到緬甸人的禪堂,結果剛好趕上他們下午的講經時間。整整兩個小時,台上的禪師都用巨大的麥克風聲,不斷講著巴利語和緬甸語。
我生平第一次意識到,環境中有自己不熟悉的語言,而你是唯一一個聽不懂的人,內心會湧起多大的資訊焦慮。整個下午,我都呈現茫然無措的傻逼臉,旁邊的緬甸同學合十流利地唱誦著經文時,我連對嘴都對不上,只能一直尷尬地假裝動嘴巴,但實際上誰都知道你不會念。
(後來我才知道,外國人有自己的獨立禪堂、課程表也沒有講經的時程,就是這個原因──因為知道我們聽不懂。)
***
而後幾天,我也在語言這件事情上很辛苦的掙扎。
入關的時候,禪修的錄音指導很簡短,很多細節都是靠以前在台灣內觀的經驗,還有曾經看過馬哈希的〈四念處內觀禪修〉腦補上的。
每三天可以跟緬甸禪師小參一次,但因為禪師只會緬甸語,以及腔調很重的英語,簡單的修行問題還可以,更細緻的問題,彼此的溝通就沒辦法非常流暢,常常問了半天,還是有一方聽不懂。
資訊嚴重不足的情況下,我唯一的方法就是自立自強跑到販賣部,買了幾本英文資料來看,但又碰到非常多的修行單字是我不懂的,只能每天在高強度的修行時程裡,想辦法抽個二三十分鐘,在沒有電的宿舍裡,就著陽光一字一句地看,再努力用手機查字典,一邊核對自己的修行心得。
那個時候的我才發現,平常在台灣實在被寵壞了。
日常想要看的資料、影片,基本上都有人翻成漂亮的中文,編輯排版成舒適的樣子,以實惠的成本任你翻閱。
就算沒有?.....沒關係,總是有其他中文資料可以看,至不濟也有各種版本的英文資料可以挑選,不必像現在,因為退無可退,又為了解決自己的資訊飢渴,只拿著舊到泛黃的粗糙印刷本,盡量在窗邊對著光線苦讀。
那一刻我真的覺得,翻譯人員都應該得諾貝爾和平獎。
***
語言的障礙,讓人和許多深厚的智慧,以及彼此之間築起難以跨越的距離。
但是翻譯這麼一個神奇的存在,卻能優雅地穿梭在這巨大的鴻溝之間,告訴你他在講什麼,轉達他你的意思,在那一刻,藩籬瓦解了,明明是兩個不同語言的人,心卻變得更同步,更貼近彼此的想法,看起來是瞬間的事,卻是翻譯用畢生的功力與心血,打造自己這座橋樑,不是和平信使是什麼?
我真心感激所有願意成為翻譯的人,尤其在我面對緬甸這個傳承著古老智慧的國度,卻只能隔著巨大的山頭寂寞地聊望,抓著幾根樹枝,努力拼湊原本的意思,我才發現,平常自己能穿梭在不同文化之間,貪婪地吸收不同國家的思想,都是有一個一個翻譯,在背後奉上一生的心血。
***
同場加映一個小故事:
我在緬甸的內觀中心,認識一位中國大媽,還有一位南韓尼師。
我們三個很常一起行動,南韓尼師通英文,中國大媽不通,他們原本會用手機翻譯軟體溝通。但是我出現之後,只要我在場,中國大媽會直接跟南韓尼師講中文,南韓尼師就一臉茫然地看著我,等我翻譯;反過來,南韓尼師跟中國大媽有事要溝通的時候,也會跟我講英文比較快,我在跟大媽說中文。
等等,可是我也想要參與對話啊,我不是來當翻譯的啊啊啊。
又或者,有一次講佛經故事的時候,平常略通中文的老師父不在場,中國大媽有問題急著問緬甸禪師,在場還有很多人,她就衝口用中文大喊了出來。
緬甸禪師笑笑,用英文說「我聽不懂啊。」然後馬上轉頭問我「她剛剛說什麼?」
我很尊敬那位緬甸禪師,當然是樂意幫他翻譯的,但是那一瞬間又突然覺得,翻譯這個角色真的好偉大。
明明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但是只要存在了,卻又好像沒有自我的存在感,任何事都會需要透過你,但是你又好像不是你自己──我明明沒有要問這個問題,也覺得當眾衝口而出有點失禮,更何況事前也沒請我幫忙,我卻要馬上開口收拾這個殘局。
我終於明白,我們都需要好好尊重身邊每個通外語的朋友,雖然翻譯對他們來說是舉手之勞,但有時候他們只是需要一句話:不好意思,我想問對方這個問題,請問你願意幫我翻譯嗎?
──這個重要又沒有存在感的角色,真的該得諾貝爾和平獎。
***
#照片攝於緬甸馬哈希內觀中心
#其實中國大媽平常對我很好
#只是這件事讓我引以為戒XD
#尊重翻譯都是後天的練習題
馬哈希內觀禪修 在 柚子甜剝心事 Facebook 的最佳貼文
|緬甸內觀教我的事:翻譯都該得諾貝爾和平獎|
緬甸是第一個讓我在語言上感到惶恐的國家。
我之前的旅行很幸運,要不是跟團有導遊翻譯,要不就是去的地方都通英文,甚至去年旅居清邁一個月,很多當地人還會一點中文,在那個外國人萬頭鑽動的國家,完全感受不到身為外國人的困擾。
直到我單獨去了緬甸,那是一個除了觀光區以外,幾乎不通英文的國家,我入境時看著滿街像泡泡一樣的緬甸文,心裡想:這下麻煩大了。
***
語言有時候很奇妙,即使看不懂,但只要看起來像自己熟悉的符號,多少還是有點安全感,比方說一樣是ABC字母的西班牙文,或是夾帶漢字的日文。
但是緬甸文?不可能,發音完全不符合任何腦內資料庫,字母也完全沒辦法猜,我剛進內觀中心第一天,就受到了震撼教育。
有看〈馬哈希內觀中心生存指南〉的讀者,應該記得我第一天就因為指示不清,錯跑到緬甸人的禪堂,結果剛好趕上他們下午的講經時間。整整兩個小時,台上的禪師都用巨大的麥克風聲,不斷講著巴利語和緬甸語。
我生平第一次意識到,環境中有自己不熟悉的語言,而你是唯一一個聽不懂的人,內心會湧起多大的資訊焦慮。整個下午,我都呈現茫然無措的傻逼臉,旁邊的緬甸同學合十流利地唱誦著經文時,我連對嘴都對不上,只能一直尷尬地假裝動嘴巴,但實際上誰都知道你不會念。
(後來我才知道,外國人有自己的獨立禪堂、課程表也沒有講經的時程,就是這個原因──因為知道我們聽不懂。)
***
而後幾天,我也在語言這件事情上很辛苦的掙扎。
入關的時候,禪修的錄音指導很簡短,很多細節都是靠以前在台灣內觀的經驗,還有曾經看過馬哈希的〈四念處內觀禪修〉腦補上的。
每三天可以跟緬甸禪師小參一次,但因為禪師只會緬甸語,以及腔調很重的英語,簡單的修行問題還可以,更細緻的問題,彼此的溝通就沒辦法非常流暢,常常問了半天,還是有一方聽不懂。
資訊嚴重不足的情況下,我唯一的方法就是自立自強跑到販賣部,買了幾本英文資料來看,但又碰到非常多的修行單字是我不懂的,只能每天在高強度的修行時程裡,想辦法抽個二三十分鐘,在沒有電的宿舍裡,就著陽光一字一句地看,再努力用手機查字典,一邊核對自己的修行心得。
那個時候的我才發現,平常在台灣實在被寵壞了。
日常想要看的資料、影片,基本上都有人翻成漂亮的中文,編輯排版成舒適的樣子,以實惠的成本任你翻閱。
就算沒有?.....沒關係,總是有其他中文資料可以看,至不濟也有各種版本的英文資料可以挑選,不必像現在,因為退無可退,又為了解決自己的資訊飢渴,只拿著舊到泛黃的粗糙印刷本,盡量在窗邊對著光線苦讀。
那一刻我真的覺得,翻譯人員都應該得諾貝爾和平獎。
***
語言的障礙,讓人和許多深厚的智慧,以及彼此之間築起難以跨越的距離。
但是翻譯這麼一個神奇的存在,卻能優雅地穿梭在這巨大的鴻溝之間,告訴你他在講什麼,轉達他你的意思,在那一刻,藩籬瓦解了,明明是兩個不同語言的人,心卻變得更同步,更貼近彼此的想法,看起來是瞬間的事,卻是翻譯用畢生的功力與心血,打造自己這座橋樑,不是和平信使是什麼?
我真心感激所有願意成為翻譯的人,尤其在我面對緬甸這個傳承著古老智慧的國度,卻只能隔著巨大的山頭寂寞地聊望,抓著幾根樹枝,努力拼湊原本的意思,我才發現,平常自己能穿梭在不同文化之間,貪婪地吸收不同國家的思想,都是有一個一個翻譯,在背後奉上一生的心血。
***
同場加映一個小故事:
我在緬甸的內觀中心,認識一位中國大媽,還有一位南韓尼師。
我們三個很常一起行動,南韓尼師通英文,中國大媽不通,他們原本會用手機翻譯軟體溝通。但是我出現之後,只要我在場,中國大媽會直接跟南韓尼師講中文,南韓尼師就一臉茫然地看著我,等我翻譯;反過來,南韓尼師跟中國大媽有事要溝通的時候,也會跟我講英文比較快,我在跟大媽說中文。
等等,可是我也想要參與對話啊,我不是來當翻譯的啊啊啊。
又或者,有一次講佛經故事的時候,平常略通中文的老師父不在場,中國大媽有問題急著問緬甸禪師,在場還有很多人,她就衝口用中文大喊了出來。
緬甸禪師笑笑,用英文說「我聽不懂啊。」然後馬上轉頭問我「她剛剛說什麼?」
我很尊敬那位緬甸禪師,當然是樂意幫他翻譯的,但是那一瞬間又突然覺得,翻譯這個角色真的好偉大。
明明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但是只要存在了,卻又好像沒有自我的存在感,任何事都會需要透過你,但是你又好像不是你自己──我明明沒有要問這個問題,也覺得當眾衝口而出有點失禮,更何況事前也沒請我幫忙,我卻要馬上開口收拾這個殘局。
我終於明白,我們都需要好好尊重身邊每個通外語的朋友,雖然翻譯對他們來說是舉手之勞,但有時候他們只是需要一句話:不好意思,我想問對方這個問題,請問你願意幫我翻譯嗎?
──這個重要又沒有存在感的角色,真的該得諾貝爾和平獎。
***
#照片攝於緬甸馬哈希內觀中心
#其實中國大媽平常對我很好
#只是這件事讓我引以為戒XD
#尊重翻譯都是後天的練習題
馬哈希內觀禪修 在 柚子甜剝心事 Facebook 的最佳解答
|緬甸教我的事:馬哈希內觀中心生存指南|
這篇文章,是根據2019/11/7-17十天內,我在緬甸仰光的馬哈希內觀總部的經驗撰寫。
我的背景是獨自前往的台灣女生,作家/心靈工作者,土生土長的天龍國文青(嬌生慣養適應力很弱的意思),英語有日常溝通能力,去過兩次台灣葛印卡系統的內觀中心十日營。待在這裡的期間,只有我一位台灣人,同語言的也只有一位中國阿姨可以溝通。
文章純粹是個人視角,如果你的國籍、精通的語言、過往禪修經驗、遇到的人、抵達時間、甚至季節有所不同,可能都會有完全不一樣的體驗哦。
準備好了嗎?歡迎光臨,這裡是緬甸仰光的馬哈希內觀總部,這裡沒有熱水、沒有冷氣(順帶一提,台灣也沒有,但緬甸更熱),沒有衛生紙,宿舍每天斷電11小時,但,這已經是外國人最好的待遇。
#緬甸馬哈希內觀中心
#台灣女生的生存指南
https://asweetpomelo.blogspot.com/2019/11/blog-post.html
馬哈希內觀禪修 在 馬哈希念處內觀聯盟 - Facebook 的推薦與評價
简介: 禅师是马来西亚籍华裔,1951 年出生。1975 年大学毕业后既出家为上座部比丘,献身于四念处智慧禅的教授。禅师早年在修习过程里,曾受教于中、马、泰、缅多位禅、观 ... ... <看更多>
馬哈希內觀禪修 在 禪修者滅苦經驗之探討 以馬哈希內觀禪修法為例(1) 的推薦與評價
https://0rz.tw/I2Q8a
摘要
本研究旨在探討禪修者所體驗的宗教療癒力量,以修習南傳四念處禪修時所經歷的身心變
化,作為主要的觀察對象。筆者冀望藉由實際的田野觀察及訪談,探討宗教實踐者,經由
怎樣的身體力行,得到身心的鬆脫,遠離苦惱。本研究訪問了七位禪修者,耙梳他們滅苦
經驗的敘事,並嘗試以佛學、宗教療癒、心理學的觀點解釋其敘述。
佛教有眾多的禪修方式。本研究選擇南傳佛教四念處禪修法,是因「四念處」為早期佛陀
的教法,而「馬哈希內觀禪修法」,即以四念處為主要修行方法,目前於國際上頗為盛行
,有眾多的修行案例;筆者亦曾參與修習,對其禪修者亦有較多觀察的機會。
筆者以實踐馬哈希禪法的禪修者為主要研究對象,結果發現透過禪修的練習可以令身、心
得到轉化,對於病苦無常、情緒方面皆有部分的改善,且達到生活調適或自我超越。四念
處禪修法的目的主要是滅苦,但在身體力行的實踐裡,伴隨著練習的過程中,可以達到療
癒的效應是可以肯定的。雖然禪修的相關論述極多,但多為禪修的指導,少見探討實踐者
去苦經驗的研究,本文可彌補這方面的不足。
第一章 緒論
第一節 研究動機及目的
一、 研究動機
隨著社會環境、生態環境的急速變化,經濟不景氣,忙碌的生活所造成的各式問題,經常
導致憂慮、壓力、心靈空虛。在人們內心徬徨之際,禪修或宗教療癒是近年愈發被重視之
課題,其中,南傳佛教「正念修行」的療癒力量,在近二十年更是廣泛地引起西方醫學與
心理治療學的興趣。 但這類的研究呈現泰半僅僅介紹了療程效果,卻不曾詳細探究整個身
心轉化的過程。
台灣匯集了南、北傳佛教,近十年南傳禪法漸於台灣盛行,馬哈希(Mahasi)內觀(vipas
sana)禪修即是其中重要一支。由於此禪修方法除了教導坐禪,也教導行禪,這增加了無
法久坐者的學習興趣;且不需修至四禪八定即可練習覺察的技巧,這讓禪修者方便應用於
日常生活的觀察。另外,由於近年香光莊嚴雜誌社、南山寺、法雨道場等不斷引進馬哈希
禪法相關書籍,又佛陀世界等禪修中心每年不間斷地舉辦大型禪修營,加上自緬甸學習歸
國的禪修者漸多,馬哈希禪法已為國內熟悉的南傳禪修法。
筆者于2003年開始接觸馬哈希禪修,陸續參與了台灣、馬來西亞所舉辦的密集禪修,其間
認識不少禪修者。在與禪修者互動的過程中,感受到自密集禪修中所學習的自我覺察方式
已成為他們的生活態度,並改變了他們原有的身、心狀態。這樣的轉變,引發筆者的好奇
,究竟禪修如何影響他們,影響的過程為何?遂引發課題探討。
二、 研究目的
Csordas(2002)在《身體、意義和療癒》Body/Meaning/Healing書裡對療癒的定義如下:療
癒並不是對某種東西的去除,不是有病要把病去除,而是有關人的轉化,是透過身體的實
踐,而開展另一個對生存狀況的新認知。本研究旨在觀察禪修者身體力行的實踐,如何將
禪修中體驗到的觀看方法落實於日常生活,並試圖整理或詮釋其禪修後的身、心變化,這
樣的變化是否如Csordas所述,雖然疾病不一定去除,但卻開展了新的認知。又如此實踐的
過程,與佛教的「滅苦」過程有何關聯。
佛教的修行方式具有心理治療的作用,因為佛教特別關心如何處理「苦」的課題。 例如佛
陀出家即是因為看到了生、老、病、死等,一生遷流變化所帶來的身體病痛、毀壞以及內
心感受上的痛苦。其後在菩提樹下禪修,悟道後所講述的四聖諦「苦、集、滅、道」,也
都是為了「滅苦」而開展出。
苦的來源之一是病痛,大部分的人學習禪修常由身體上的病痛治療開始。然而,在禪修的
過程中最常出現的傷痛並非僅僅是肉體上的毛病,通常是情緒上、心理上有了毛病,而在
身體上產生了徵候。筆者從田野研究發現若能漸漸知覺到那些原本被封鎖或被忽略的傷痛
記憶,且對生命每部分都以覺醒的力量和關心來加以注意,另一種不同於醫療的療癒方法
就會產生了,身體病痛也就隨之邁向痊癒的過程。
苦的來源之二是無常變故,其形成的衝擊造成人類生命的傷口,任何人都希望它不要降臨
,但它卻永遠用令人誤以為最緩慢、令人未能覺察的方式降臨。參與禪修的學員多曾遭受
自身或來自週圍環境的無常變化,而內觀禪修的目的是引導人們如何看清「無常」(生滅)
的變化。就現代急速變化充滿躁鬱不安的社會而言,有其適用性。禪修練習引導人返身檢
視煩惱的生起與消失,以獲得更大的能量面對無常,這是自身直接的體驗,與生命密切結
合,而不是依賴外在的意見或理論,靠內在的力量升起深度寧靜的療癒作用。
本論文預計藉實例探討禪修所帶來的療癒功能,看其如何轉化身體病痛及緊張、害怕、生
活壓力等情緒。並將田野記錄裡身、心互動的關聯,結合佛學「無常、苦、無我」的觀念
來解釋禪修的療效,並運用宗教療癒、心理學的觀點加以說明禪修轉化身心的功能。
第二節 研究方法
本研究以田野調查的方式進行,以深度訪談為主,輔以參與觀察及文獻回顧法。
深度訪談有別於一般訪談,它能讓受訪者作自我深度的探索。所以訪談者和受訪者的關係
建立就很重要, 也因此,本研究訪談的時程橫跨四年。一來是長期培養的信任,有助於訪
談的進行,再則,觀察禪修的效果也需要時間累積。
本研究以2003年與筆者共同參與馬來西亞的峇株吧轄智慧禪修中心(PERTUBUHANMEDITASI B
ATU PAHAT)的學員為觀察對象,由於學員皆是華僑或台灣人,因此可連續探究學員的身心
體驗。除回顧最初的密集禪修體驗外,並陸續訪談台灣的學員回到日常面對生活種種的改
變過程。其實,在田野的歷程中,採訪過的對象並不限於株吧轄智慧禪修中心的學員,但
為了長期追蹤觀察,研究以七位(皆是台灣人)作為主要訪談對象,其他的訪談資料僅作
為輔佐說明。這七位受訪者持續禪修的經驗都超過兩年以上,且都學會了覺察的基本技巧
,至少進入了十六觀智中的第一觀智。 為了廣泛蒐集資料,筆者在訪談之初,只設定了訪
談方向,但並不設定題目。訪問的重點如下:
一、最初學習禪修的時間及歷程。
二、在密集禪修中,關於身體上和精神上各有何印象深刻的體驗。
三、回到日常生活中,禪修經驗的影響,或疾病康復情形。
上述這種未設定問題,但有訪談方向的對話方式,可以讓受訪者較自由的接受訪談,也有
更多訊息可供日後研究延續。但卻也因為訪談內容廣泛,整理上較為不易。另外有些禪修
經驗屬於禪相的描述,與本研究主題較無關聯。
此外,若只透過深度訪談,所獲得的資訊是受談者主觀經驗敘述的結果,也會遺漏了某些
重要的背景資料,但對研究而言,這部份也是重要的,例如禪修中心的氛圍,或其他人對
禪修者的看法。因此,參與觀察可以彌補單靠訪問所得的資料不足或誤導,可以分辨理想
與實際行為的差異,這是此研究法最明顯的優點。由於研究者與田野長時間的接觸,在態
度上表現對被研究者的認同、支持甚至協助,久而久之,較能得受訪者的信賴,主動提供
資料給研究者,此均有助於研究質量的提升。關於參與觀察的地點,將於第三章進一步介
紹。
第三節 文獻回顧
禪修是佛教修行的重要方法之一,南傳的禪修方法可分為「止乘者」與「乾觀者」 所謂止
乘者,即一般所說的定禪,是在實踐持戒清淨後,先練習「止的修行」,等到有一定的禪
定之後,才發展覺察的能力。而乾觀者則是在持戒清淨後,便直接嘗試觀察身、心現象的
變化、感受,而修習「內觀」 馬哈希禪修法主要是以「乾觀者」的修行方法為主,此法可
以在未證得較深的定力之。前,就著手觀察身心五蘊的變化,方便任何人學習。
關於馬哈希禪修法的立論基礎,國內學者以溫宗堃(澳洲昆士蘭大學歷史、哲學、宗教與
古典文獻學院博士候選人,目前任職於福嚴佛學院)的著作最豐,其作品主要多以巴利經
典來佐證馬哈希的禪法。他曾發表短篇論文〈佛教禪修與身心醫學──正念修行的療癒力
量〉,是從現代醫學報告與佛學的觀點來說明內觀禪法的效益。另外翻譯了《法的醫療》
一書,其中列舉了相當多因修習馬哈希內觀禪修法,疾病消除的案例,包含了高血壓、風
濕痛、氣喘等慢性病。但該書所舉之例子,僅限於生理上的療癒。溫宗堃所有的相關著述
中,研究方法皆以文獻研究為主,故筆者期能增加田野訪談的實例。
在國內論文資料裡,曾有華梵大學何孟玲寫過《中部、念處經》四念處禪修方法之研究,
該篇論文以收錄於巴利《中部》的〈念處經〉為研究主題,探討四念處禪法的理論與實踐
,文中兼以當代緬甸馬哈希系統禪法為實例,論及四念處禪法實踐的相關問題。其研究結
果顯示,當代緬甸馬哈希系統禪法,此派傳承植基於三藏典籍,對於四念處法門的實踐及
佛法的修道理論作了有力的註腳。就禪修者而言,馬哈希內觀禪修法門,著力於覺知自身
的身心現象,愈來愈集中於覺察的目標,內心就善巧於當下的自在應對,生活中有了更高
的和諧。
在台灣內觀禪修法的相關文獻並不多見,就國內的研究也僅見上文提及溫宗堃和何孟玲之
研究,其餘的則類似內觀禪修的教育推廣書籍。另外則是《香光莊嚴》雜誌 73 至 76 期
「禪修心鑰」及「寂靜馬車」等專輯,對禪修法作了大致的介紹。但這些都僅涉及禪法的
指導或介紹。若將範圍擴大,有關禪修的研究也仍停留在教法、哲學思想或教育面的應用
,較缺乏療癒方面的探究。
Ingrid(2001)以民族誌方式,深入了解馬哈希禪修中心,其中介紹了十六觀智,並敘述
個人如何體驗認識上的重新建構,這個建構是透過內觀觀智來對客觀事實的覺察(如實知
見)。其探索作為一個現象學主體的禪修的研究,是如何被使用在論證知識的來源以及建
構的過程,如何保證得到的是究竟的真實。對於禪修者,體證究竟的真實是滅苦的重要關
鍵,而 Ingrid 的研究也提供筆者對於田野方面的參考。
以下從佛教信仰、心理治療與宗教療癒的觀點回顧文獻對禪修的討論。
一、 禪修的信仰觀點
阿姜念(1999)認為身心就是苦,可以透過觀照身心的目標來滅苦。涅槃則是苦的止息或
熄滅。修行四念處可以導致清淨、斷除煩惱,是滅苦的唯一道路。
東杜仁波切(2001)指出能夠慢慢放掉對「自我」執著的習慣,是解決我們所有問題最好
的方法,而我們快樂的程度乃是視放下的程度,這是療癒的意義。以身體為禪定的主要目
標有三種理由:1.因為身體和心是密切的連結在一起,2.透過禪定,身體疾病可以減緩,
心更可以容忍這些痛苦,3.禪定中,療癒的主角是心,其可以讓人們放鬆對心的執著。
Dhammapia(2003)從早期佛教的觀點來談論涅槃,其中提到佛陀宣稱內觀禪修(vipassan
a)是抵達涅槃的法門。性空法師(2003)指出涅槃即是無煩惱、貪愛。貪愛在此是指所有
的煩惱。佛陀說無明以貪愛為緣,貪愛以無明為緣;所以說貪愛是所有煩惱的根本。修習
四念處可以解決世間的苦難,也能引導人們達到出世間的涅槃。
陳麗彬(2004)《雜阿含經中佛陀對病苦的教示之研究》整理佛陀在《雜阿含經》中對病
苦的教示,認為佛陀的目的在於建立看待疾病的正確知見,並非保證人毫無痛苦,因為疾
病與死亡本來就是生命的自然現象。佛陀旨在關懷人們能不能解脫的問題,只是藉生病的
因緣,讓人們透徹了知五蘊「無常、苦、無我」的道理,這是參透生命解脫的契機。
董靜宜(2006)《雜阿含經無常法門之研究》認為透過無常法門對五蘊的觀照,可以超越
痛苦的束縛,觀察無常可以導向生死輪廻的解脫。其研究指出「解脫」之要點,就是引領
眾生由苦惱走向苦的止息。但同時也指出無常法門並不可能解決世間所有的苦,其是針對
調伏心性上的苦惱而言,重點在於心性上的轉換與淨化。
總結上述佛教的觀點,其認為煩惱來自貪愛、自我的執著,若透過禪修或四念處的修行,
觀察「無常、苦、無我」的道理,可以斷除煩惱而達到滅苦。
二、 禪修的心理治療觀點
現代醫學所處理的是疾病的果而非因,但諸多疾病的本質來自於內在的分裂或不平衡,因
此探討禪修與療癒的關係時,除了醫學上關於身體修復的報告外,尚須研究對心理的治療
效果。這方面的研究文獻就在探討東方的療癒方式「禪修」對於心理壓力及身體健康方面
的影響。
孫中肯(2007)在其〈東方哲學與心理治療的研究〉指出,東方的療癒已經有幾千年的歷
史,關於心理健康的重點是接受生命的本來樣貌、透過覺觀來充分開展內在心靈,而得到
身心的解脫,他認為在多元文化的脈絡裡應該結合東西方所長,尊重瞭解個體生命的價值
與世界觀,才能提供給當事人最佳的療癒。
游乾桂(1998)認為西方的心理治療之所以無法徹底解除心理疾病,是因為其屬於「他助
體系」,在這樣的系統裡,一切都得仰賴他人。而佛學不僅具備了解惑紓困的生命哲學,
也教導如何實踐的具體方法;其為「自助體系」關心日常的體驗與實踐,以及超脫生死的
醒悟。大部分西方心理學的目的在於讓患者能夠自我覺知和適應現實,佛教是對現實的重
新認知以求解脫,這是兩者不同之處。「觀」,是自我治療的要件,與佛洛伊德的精神分
析之「自由聯想」「催眠」有類似的療效,都、是鼓勵患者進入自己的內心世界,找到病
症的源頭,佛教的觀更可以補足佛洛伊德不足之處。一個人的身心健康,有相當大的程度
是依賴個人習慣與生活態度,與其只做症狀療法,不如想想如何「究竟涅槃」,這被稱作
「生命態度」的改變。
Epsteinn(1995)指出佛教的禪修與傳統西方用無條件愛的方式來減輕痛苦有很大的不同
,心理分析認為對於內在的本能包含性、衝動等本能,是固有、天生、無可避免的,因此
我們必須接受這個事實。禪修是透過內心的淨化、觀照,熄滅內在渴望與貪愛,對渴愛不
再依戀,進而開啟身心絕對的自由,亦即切斷內心與渴望的動力而獲得心靈的釋放。
陳秀蓉(2007)以葛印卡禪修為主,探討心理健康的關聯,但該文主要以葛印卡禪修為主
,且是限定於十日課程的效用。所以僅僅探討禪修學員在十日禪修的感受而已。目前國內
論文尚未發現採長期追蹤的方式,以了解禪修對身心轉化的探討。
戲渡(2006)提出在參加了十日內觀禪修後,了內觀經驗在諮商運用的可能性,他認為內
觀法與眼動減敏法在調身與心方面頗多相似處,二者都強調過去經驗與情緒都會被紀錄在
身體某部分,若能在諮商中教導個案觀察身心如實生滅的方法,將有助於個案經驗與情緒
的重建。
何慧芬(2000)以質性研究探討禪坐產生的心理療效,得出以下結論:一、禪坐中藉由專
注,心的刺激減少,情緒將趨於平緩。因為情緒被淨化,身體對覺受的敏感度也隨之提高
,對心念的覺察能力將提高,自我控制力提昇,容易專注,理解力將增進,對事物的接受
力也提高。二、體會到心念的無常性,並體會到執著使痛苦產生。三、禪坐者能夠放下對
事物的執著,而產生心理療效。四、藉由禪坐,能不受情緒的干擾,客觀地看待事情。這
對於每天面對多重刺激變化的現代人極有幫助。
Michael(2006)以團體療癒的方式進行,其透過教導學員八週的內觀禪修(Mindfulness-
BasedStress Reduction 正念減壓,簡稱 MBSR),發現內觀禪修對於壓力的減輕有顯著的
效應。Kurash &Schaul(2006)將正念定義為將注意力放在剎那生起的目標上,而不去評
價任何生起的現象。其研究指出這樣的結合對於壓力放鬆,還有對於自我的了解與自我覺
察,產生很大的效果。
Germer(2005)內觀可以使人們保持中立的態度去經驗正、負向的事件,使痛苦的經驗減
少,增加幸福感。例如能夠學習面對焦慮,且較敏感的覺察;能夠在困惱憂慮中,得到釋
放;增加慈悲心的連結,對於人際關係不再困擾;培養放鬆,沒有敵對,讓心念可以自由
來去、接納、無評價,而能夠覺察當下發生的一切現象。不須逃避負向的經驗。
Schmid(2004)提出正念與建立溫暖的人際關係是療癒的開始。自我療癒最重要的概念是
發展正念、愛、慈悲和自覺的態度。自我療癒就像鏡子一樣是能夠達到協調、一致。正念
能夠強而有利的建立慈悲的心念,而慈悲是所有療癒的根源,能夠接納和看到痛苦的情緒
。
潘德喜(2004)其研究彙整靜坐有以下之功效:1.淨化人心;2.改善體質,強化身體之健
康;3.紓解壓力並培養忍耐力與意志力;4.圓融人際關係;5.增強定力及對事物的敏感度
與思考力;6.增強自我控制能力,調整暨有之行為;7.培養收攝自己的習慣用於日常生活
中,增進處事與學習的效果;8.調整自己的個性,更喚起自我清淨之本性,使急躁的漸趨
緩和,消極退縮的漸為積極進取。
楊淑貞(2007)《禪坐之自我療癒力及其對壓力、焦慮、憂慮與幸福感影響之研究》是較
針對個人心理感受的探討,該論文裡介紹了不少國內外相關心理情緒層面的研究及心理學
理論,認為禪坐可以提高自我療癒力,並對壓力、憂慮與焦慮的降低與幸福感的增加產生
直接與間接之影響。
倪偉源(2004)研究禪坐對生活壓力之影響,其分有實驗組、控制組,對比後顯示:1.實
驗組的生活壓力都比控制組來得低;2.隨著禪坐經驗、每週禪坐次數、每次禪坐時間的增
加,生活壓力有下降的趨勢;3.由腦電波的α波分佈比率看出實驗組的放鬆程度較好;4.
禪坐比起一般的閉眼放鬆休息,更有效地使人放鬆身心,以致於降低生活壓力。
童郁傛(2005)以六十名大學生為測試對象,實驗結果發現在接受禪坐課程之後,禪修對
於「身體健康」「問題解決及決策力」「家庭及人際關係」「個人自信及勝任力」「學習
適應力」「情緒、、、、、適應力」「價值判斷力」、,均感受明顯的進步及改善,具正
向的學習體驗。
南華大學自然醫學研究所曾佩舒(2005)的碩士論文《禪修與高血壓患者的關涉及其療效
之研究》,主要以參與禪修體驗營的高血壓個案作為研究對象,探討其禪修的具體療效,
其研究結果顯示高血壓患者經歷規律禪修後,生活質量及健康機能有顯著的差異性。
陳秋松(1997)設計一套軟硬體系統來量測微弱的體表生理信號,並以定量的參數分析,
來評估因靜坐所產生的生理反應。實驗結果發現在禪坐期間,心跳速率變慢,相對末梢血
流及橈動脈壓的低頻諧波變大。作者結合前人的研究結果加以推論,從這些生理參數變化
的趨勢看來,禪坐確實是舒解精神壓力的良好方法。
上述禪修實際療效的報告成果有助於筆者研究上的佐證,另外心理學方面的文獻,可以發
現:一個人的身心健康,與個人習慣及生活態度有很大的關聯,若能夠過禪修的觀照改變
「生命態度」,或許就能擁有健康的生活。
三、 禪修的宗教療癒觀點
Csordas(2002)認為療癒並不是對某種東西的去除,不是有病要把病去除,而是有關人的
轉化,是透過身體的實踐,而開展另一個新的認知。其對宗教療癒的過程提出四個要素,
其中有兩項與本論文相關。第一,宗教為尋找療癒者構成一種佈局(disposition),這種
佈局具有心理學與身體上的意義。在心理學方面,宗教療癒給尋求療癒者可以治癒的儀式
展演與保證;在身體方面,又提供了一種社會網絡。第二,尋求療癒者在轉化的經驗中,
感受到改變的落實,所以不論在身體、心理、靈性上的改變,對參與者都具有深刻的意義
。
Dhammapia(2003)指出涅槃意謂從苦的繫縛中得到解脫,而解脫分有身體的解脫以及精神
的解脫。身體的解脫者可以轉化生理現象,精神的解脫則與心有關,表示一個人可以從貪
愛中釋放,從不快樂、失落等苦惱中解放。
《大念住經》提及內觀禪修的七大利益,來說明禪修的功德。有:1.使眾生清淨;2.超越
憂愁;3.超越悲傷;4.滅除痛苦;5.滅除憂惱;6.成就正道;7.體證涅槃。
综合上述所有文獻,筆者以為療癒之意涵並非要去除疾病,而是透過身體實踐改變認知系
統。一般心理學的療癒是指對於過去的遺憾、創傷,或身心所產生的問題,能夠得到疏通
或解決,其方式是透過重新看到問題,主要是認知上的重建。療癒如果經由禪修的觀察與
內省,可以深入地探索病苦的根源,透過正念的覺察來斷除煩惱,其終極目標是趨向解脫
,即能夠去除貪愛與無知,因此在内觀禪修時,將身心的病痛視為一種過程,不去執取或
評價,療癒的效果是自然伴隨而來之效應。療癒令人能夠面對苦,接納苦,不去逃避。就
療癒而言是指解決問題、疏通,佛教的滅苦是對苦有徹底的了解,承擔苦是為了要離開輪
迴之苦。滅的方式是透過禪觀,觀無常,看到一切現象的生起與滅去,因此滅去苦之後,
不再執取;對眼、耳、鼻、舌等的感官不再貪執,而能夠放下。禪修者因為知道苦,接納
苦,能夠安於苦,希望能從苦中解脫,所以視滅苦是終生的信仰實踐歷程。
--
經典裡對整個的(修行)過程有系統描述是很精密的,但實際的經驗卻超越經教研
究。研究無法告訴你:這就是無明升起的經驗,這就是行的感覺,這就是特殊的意識,
這就是身與心各個不同元素的感覺(受)。---阿姜查《水池》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3.192.64.159
... <看更多>